周六和坤一起去香港,主要是逛今年的香港书展,见朋友一起吃饭,还有一个任务,是去油麻地的陈枝记给家里买一口铁锅。
家里之前有一个宜家的不粘锅,用了两年,底下的不粘锅涂层已经有一些划痕,划痕处还有一些细小的凸起。担心这些涂层材料会脱落引发卫生问题,另外也是觉得不粘锅总有一些安全隐患,这次我们决定买一口铁锅,好好保养,永久一点。
陈枝记里人不少,问了问服务员哪里有铁锅,她用手一指,最里面。让我有点意外的是,这里卖的铁锅是银白色的,而且很轻。跟我想的那种黑色的厚铁锅很不一样(后来才知道熟铁锅就是这样)。铁锅表面有那种捶打的圆点点痕迹,我和坤挑了半天,选了一个12寸的,在店里拍了开锅的方法,然后扛锅回家。
周日做完饭,坤让我下楼买了一块猪皮,就兴致勃勃的开始要开锅了。开锅的步骤分为几步:
第一步是「烧蓝」,烧蓝就是把铁锅用水冲洗干净擦干以后在大火上干烧。我用手机拍下来烧蓝的过程,非常惊艳,银白色的铁锅先会烧成灰色,然后转变成一种深邃夜空的那种宝蓝色,而且这个蓝色是一点点推开的,像是天空一点点被推开,最后整个锅都是深邃的蓝色像一整个宇宙,深邃又有光泽。这个蓝色其实是烧出来的一层防粘涂层,可以保护锅。
这一步结束以后,就是用猪油擦锅,一边擦猪油会越来越小和黑,而锅的油膜涂层则会固化,锅变得越来越有光泽。我切了三大块带皮猪油给坤,他夹起其中一块开始擦锅。此时整个锅已经很烫了,他有点控制不住那块猪油。猪油翻转变成猪皮接触锅面,在他尝试把猪皮翻转过来的那几秒,猪皮烧黑并且在宝蓝色的锅面上留下一个黑色的痕迹。他有些着急了,开始用那个夹子去刮黑色的猪皮印痕。我给他把剩下两块猪油都去了猪皮,让他用猪油来擦拭刚才都黑色印痕,可是没有用,黑色的印子还在,像天空中一个突兀的存在。他着急得用夹子在锅上使劲刮擦,这会儿宝蓝色的油亮的锅面开始留下一块黑色的猪皮印和尝试去掉黑印带来的更多的深深浅浅的刮痕。
深邃油亮的天空一样的锅此时不完美了。坤大为恼怒,开始尝试修补。他关火以后用钢丝球去擦拭那个黑印和边上的刮痕,效果不明显,于是又用了洗洁精。结果,好玩的来了,那个宝蓝色的油膜被擦洗掉了一块,那个黑色印痕部分此时被洗成了原本的白色。现在一个完整的油膜中间秃了一片。
坤又大为恼怒,决定再去把缺失空白的那部分油膜再烧回来。他重新擦干锅,开大火干烧,想要重新烧出洗掉的那部分油膜。可是,真正操作以后采访,并不能只在局部「烧蓝」,那些已经烧蓝的部分和被洗掉的部分没有办法均匀的烧制。
上面两步他都把我赶出厨房,自己一个人操作,只听到他一直在厨房大喊,“我真是猪,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最开始就不应该去洗那个黑印,结果把油膜洗破了,现在弄成这样。他又懊恼的出门跟我说,“这真像是我生活的一个隐喻,从追求完美开始,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结果导致一系列的错误决定。”
我安慰他,没事我们还可以「修补」。坤也从懊恼低落的情绪中出来,大手一挥决定奉陪到底:
“我今天跟它杠上了。我必须把它打磨得光光溜溜的!”
一切都从头再来。用洗洁精和钢丝球把所有已经烧制出来的油膜全都洗掉。这一部分费了我们很大的劲儿,整个锅现在已经跟毁容饿了一样。那种油亮的宝蓝色不见了,洗出来的是斑驳的银白色铁器上带着黑斑点的一个锅。那些黑斑点是刚才已经烧蓝但是清晰不掉的印痕,深深浅浅的斑点。「越来越不完美了。」
没事,这个锅能开成什么样就什么样,我安慰他。我又拿洗洁精和钢丝球再洗了一次,成效不大,但我们已经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就这样吧,重新再烧一次。
把锅擦干,开火,重新开始第一步「烧蓝的步骤」。
让我大为意外的是,这个锅从灰黑色又变成了第一次那种深邃的宝蓝色,刚才清洗不掉的黑色的斑点,随着宝蓝色一点点推开,不见了。现在我只能看到深邃的天空扩大成一整个锅,我又有了一整片天空一样油亮的深蓝色。
成功了!一次完美的烧蓝,根本看不出刚才我们苦恼的那些不完美的痕迹。这次切好去皮的猪油,再擦一次,一切都很完美。整个锅的颜色真的太美了。
坤在开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好久没有这么严肃的对待家里的一个锅了,这样养护它,保养它,认真的对待它。之前对待家里的厨具的方式都像是一次性使用,随时会搬家扔掉的态度。现在定居下来,对锅的修补,养护,日常care,和我最近关心的「人」的修补,养护,日常的care 是一模一样的。
更呼应的是,我最近读摩尔说的 care 即「修补」这件事:
这是协商,修补,尝试,再尝试的过程。
是探索性的,迂回曲折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