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4.26
周末两天都在熬夜剪片子,这学期选了 visual anthropology的课,期末要交一份自己拍的民族志电影。
我们组拍摄的是一位先天神经萎缩的视障人士,他从来没有见过颜色和光。但他对颜色的想象实在美妙,他是用触觉、嗅觉、气味和回忆来联想颜色的。比如小时候别人告诉他菠萝、香蕉和柠檬的黄色的,黄色在他眼里就是juicy的、酸酸甜甜的感觉;粉色是婴儿的哭声、是花瓣的触感;橘色是太阳落山的颜色,是那种一天结束工作后,可以回家的轻松愉快的心情。
「我尝试蒙眼走路」
我们用粉色、绿色、黄色、橘色四个章节统领全片,分别展现他如何调动不同感官及想象和城市互动。今天是最后一节visual的课,我们在班上放映draft version。
得到反馈的过程实在有趣,放着放着教授会突然大喊,
“停,这段我起鸡皮疙瘩了,你们怎么不让它多停留一会儿,给我足够时间让我消化呀。”
“这个镜头太快了,慢一点,长一点”
“等等,这里他的回忆so powerful,我有一个情绪,但是没有给我一个空间把这个情绪发泄出来啊。”
放完后他的comment是,信息量很大,功课也做得很多,但是我全程像是在气喘吁吁的跑步看完的,呼呼呼呼。你们这是用essay的语言,不是在用电影的语言。
“你们的片子说得太多了,简直像一个video essay, 一个lecture!但是实际上你们电影有非常大的潜力变成一个感官电影。这种失明的感觉是这么强烈,视觉、听觉、触觉,要把这些感觉用起来啊。“
我问他,什么是essay的语言?他拿起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饼,
“一个电影,talking的部分不能超过20%,剩下的要靠action。”不要让他说他做了什么,感受了什么,而是让他展示给你看。”
接着他又画了两个长条。
“电影有两条轨道,一条视觉,一条声音。如果你的声音已经告诉我a和b, 你的视觉不应该再告诉我a和b, 因为你把一件事情讲了两遍,这是一种重复。如果你已经有很好的采访素材,你要问自己,我可以再加什么画面给声音?如果画面不能添加额外的信息,把画面剪掉,只留声音。比如某些回忆他的讲述非常有力量,但你的画面真的拉垮(我的翻译),反而起到干扰作用。”
他很犀利的是,我们的剪辑流程确实是text based。我们先把所有的采访文稿转译,并且摘录有信息量的故事文本,然后再配上画面。我自己更擅长采访,声音素材是够够的,但是拍摄时,当时并没有这个意识要去记录细节的行为画面。剪辑时我们就把街上走路很general的视觉素材怼在我们的采访录音上,但嘈杂的环境反而削弱了他的讲述。
“同时在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又太快了,我不知道该消化什么。so dense, so many things together,你想呈现的到底是哪一部分?但你看这些镜头就很好,比如他停下来整理钱的镜头、他和街坊聊天的镜头….我可以真的看出一些语言之外的东西。”教授说。
「剪到半夜12点..隔壁组已崩溃的同学😳」
我脑中一直在想电影和文本两种媒介的区别。为什么电影要减少文本,留出空白?
写论文讲究的是证据,把argument和evidence一条一条列出来告诉你。但电影好像不是「我告诉你」,而是「激发」。一个电影,一半以上工作是在观众的头脑中加工完成的,在他的记忆和身体上进行加工。但当信息给的太满了的时候,观众气喘吁吁追着跑的时候,其实是挤掉了一起参与和想象的空间。所以教授一直说,文本再少一半,再少一半。
“当这个盲人主人公问出—–你能想象粉色是什么颜色吗?我宁愿你有3、4、5秒的停顿,真的让观众停下来去想象粉色。”
“to give more space means to cut other stuff to make space for that.”
但这种留白是消化、转译和再次呈现的结果。我意识到我们现在的采访,包括十多个小时的跟拍都是evidence,我们现在是直接把所有evidence怼在屏幕上,没有把它转译成一种视听体验。声音、想象、留白、停顿、都是创造这个体验和感觉的过程。
😮💨接着去剪下一版啦。